麗江古城保護往事
周 津（古城區(qū)）
二
大研古城得以完整保留、知名度越來越大由多種因素促成。諸多因素中，我認為，專家的作用尤為突出。
1983年3月開始，黃光宇教授帶著他的學生對麗江城區(qū)及周邊區(qū)域進行調研。在為麗江縣城作總體規(guī)劃的同時，他和當?shù)匚幕耸恳黄鹬谱髁穗娨暯虒W錄像片《雪山勝境，古城新天》（此片獲四川省教委優(yōu)秀電視教學編稿獎）。完成麗江縣城總體規(guī)劃后，黃教授用這部教學片向云南省政府的領導和專家組作了匯報。匯報中，他闡明麗江縣城總體規(guī)劃的要點，著重談了他對保護大研古城、玉龍雪山及其周邊風景名勝的觀點（還用其文章佐證）。后來，他鄭重地向國家有關部門建議，將麗江列入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和重點風景名勝區(qū)。
專家的作用不可小覷，他們既可以幫我們向上級領導提建議，也可以幫我們認清自我、提升眼界，還能指導具體工作。說白了，黃光宇教授（后來他成為我國山地城市學的奠基人和生態(tài)城市理論與規(guī)劃設計方法的開拓者，可惜于2006年辭世）是當時只有29歲的我的良師。在他對保護大研古城、玉龍雪山及其周邊風景名勝的觀點的提示下，我下意識地照他的思路辦事。保護大研古城、申報麗江為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申報麗江為國家級風景名勝區(qū)成了縣政府的重點工作。這3項工作在我離開縣長職位時（1985年10月）都有了較大進展。
1984年初，國家建設部、省建設廳下發(fā)了關于申報第二批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文件。同年6月以前任副縣長、分管城建工作的我召集城建和文化部門的負責人、相關知名人士開了一個座談會，讓大家暢談怎樣將麗江爭取列入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座談會上，大家踴躍發(fā)言，一致表示要積極工作，爭取一次就申報成功。我安排了具體工作：由縣城建局牽頭、縣文化局抽調專家組組成專門工作班子，按上級主管部門的要求按時申報，經(jīng)費由縣政府安排。經(jīng)過幾個月的調查研究、起草材料，經(jīng)縣政府審核后于6月10日向省建設廳、省文化廳報送了《申請麗江為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報告》及圖片資料。不久，省建設廳同意后轉報國家建設部。國家建設部上報國務院審批之前，曾3次派專家來麗江考察、鑒定，并多次進行評審、論證。
申報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不久，縣政府于1985年7月初成立了麗江縣風景名勝資源調查小組，對縣內的自然景觀和人文資源（包括大研古城）的現(xiàn)狀，以及開展旅游業(yè)的條件等作了廣泛深入的調查。整理成圖文資料后，于1985年9月20日向上級申請將麗江列為國家級重點風景名勝區(qū)。
國務院接到建設部上報的材料后，1986年8月，國務院秘書局副局長劉冰清，建設部城建司風景名勝管理處副處長馬繼群、工作人員張昆先，在省建設廳城建處處長張發(fā)明的陪同下來麗江進行考察。此時，我已改任麗江地區(qū)城建局副局長，恰好分管這方面的工作，就全程陪同他們考察。劉冰清一行于8月27日到麗江，8月30日離開。通過考察大研古城、甘海子、白水河、黑龍?zhí)?、東巴文化研究所，觀看相關錄像資料，他們對麗江的風景名勝有了大概了解。8月29日下午，他們與麗江地、縣領導會談了一個多小時，留下了寶貴意見。我對他們的發(fā)言作了錄音，還在會后將整理出來的文字材料送相關領導存閱。不久前，我找到了這份壓在書箱底30多年的原稿，感慨良多。以下是這份原稿。
國家有關部門人員談麗江觀感
這次來麗江，主要任務是看一看以玉龍雪山為中心的風景區(qū)的資源究竟如何，對它有一個感性認識，以便在國務院審批時作出生動具體的說明。通過觀看，我有幾點體會供地方領導參考。
1.正確處理風景旅游區(qū)和自然保護區(qū)的關系。自然保護區(qū)的類型很多，有森林的，有海洋的，有動物的，還有地質的。玉龍雪山自然保護區(qū)屬森林、植物類，歸林業(yè)部門管理，作為風景旅游區(qū)則由城建部門管理。這種兩位一體的地方，相關部門對如何避免矛盾、解決相互沖突的問題就需要慎重對待，切不可各行其是。
無論是自然保護區(qū)還是風景旅游區(qū)，都需要保護，防止破壞。作為自然保護區(qū)，我們不希望有較多游人進入；作為風景旅游區(qū)，我們需要進行開發(fā)，讓人游覽、欣賞大自然的美好風光。這個矛盾就需要兩個部門做好協(xié)調工作，比如，劃定范圍，建立必要的游覽規(guī)章制度，做到既保護好玉龍雪山的動植物、自然景觀，又能使游人身臨其境滿足需求，做到兩全其美。玉龍雪山的植被和景觀都十分豐富，希望認真保護好，不能再燒毀大片樹林，這對保護旅游資源、保護動植物都不利。
2.看過麗江古城后，我的印象很好，古城有許多地方值得贊賞。我看過山西省的平遙古城，它也是全國保護得比較好的歷史名城。平遙古城有很多四合院，但在藝術水平上比麗江古城遜色得多。麗江古城的規(guī)劃和單體建筑維持了原來面貌，還體現(xiàn)了相當高的藝術水平和城市規(guī)劃設計水平（當然不能與現(xiàn)在的城市比），比如，在城市規(guī)劃上把3條水引進來，分成東河、中河、西河，再把3條水分到居民的院子供生活使用。有很多城市是沿河建設的，但像麗江古城一樣把水引進來充分使用的城市不多。麗江古城對水的應用十分高明、十分神奇。如果當年經(jīng)濟更發(fā)達、資金更充足，設計師完全有可能把它做成比意大利威尼斯還好的城市。
麗江有這樣完好的古跡、古老的遺產、古老的設計藝術、古老的文化，應該保護下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任務。有了歷史文化名城這個稱號，麗江就能走在全國2000多個縣的前列。人們不知道全國的很多縣城，但一說麗江，會馬上想起這是歷史文化名城。如果我們把古城保護住了，知名度就上去了，很多人就會慕名前來。這一點很重要，對發(fā)展地方經(jīng)濟、文化，培養(yǎng)人才等方面非常有利。所以，要特別注意不丟掉這份財富。
什么叫丟掉呢？就是破壞。說到破壞，沒有任何人想破壞自己的家鄉(xiāng)。自然保護區(qū)也好、古城也好，都是祖國的江山，誰愿意破壞呢？問題是我們的認識不夠。比如，有人說，要搞城市現(xiàn)代化，要改造落后的生活方式，要把洋馬路、洋高樓、大玻璃窗、彈簧門修到古城里去。這不是很好的意見嗎？實際上，這是破壞，把歷史名城給破壞了。有些人始終聽不進專家的意見，他們的理由是，我們辛辛苦苦付出這么多代價搞建設，怎么能說是破壞呢？他們不理解，這是建設性的破壞。
另外，有些群眾對保護古城也有一定的意見。我們走訪了全國許多歷史名城，很多群眾反映，愿意住在明亮寬敞的洋樓里，而不愿住在矮小、破舊、擁擠、潮濕的古城里。安徽省歙縣古城居民對古老的住房就很不滿意。這是我們的沉重負擔：既要把歷史名城保護下來，又要照顧群眾的切身利益。怎么辦呢？我們要想出一個積極的辦法來保護古城。麗江有這么好的古城風貌，國外的專家也好，我們的現(xiàn)代規(guī)劃師和建筑師也好，都會到這里來學習，這里是他們的學校。我說的價值絕不是說哪一間房子的價值。當然，我對麗江的調查研究還不多，不能提出很實際、很中肯的意見，但希望當?shù)仡I導傾聽專家意見，特別是傾聽當?shù)貙＜业囊庖?，把專家請來，大家一塊研究怎么樣能夠既保護古城的面貌，又考慮群眾的切身利益，滿足他們的要求。這方面是有路可走的。麗江古城能保存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事實上已經(jīng)做了一定的工作，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是要不要在古城搞現(xiàn)代化建設。新華新街直指四方街，我的意見是，要保留四方街，絕對不能讓馬路把它沖掉。四方街是古城的中心，一個很有特色的地方。在四方街，熙熙攘攘的群眾保持著民族特色，歷史上如此，今后也要如此。我們要把它當作歷史紀念物、歷史博物館保留下來。這樣，即便影響一點我們的現(xiàn)代化建設也是值得的。為什么值得？因為它有歷史價值。如果把它破壞了，歷史價值也就沒有了。真成這樣，我覺得損失大于收獲。
古城里群眾的利益，首先是防火問題怎么解決。這是群眾迫切期待解決的問題。這有很多辦法，不一定都要拆房子，但并不是說一間房子也不要拆、一條街也不要修，要看怎么修。古代的建筑師有那么高的水平建設古城，讓我們都這么羨慕、珍重，為什么現(xiàn)代規(guī)劃師的水平不能比古人高一些呢？要想出一個辦法，既滿足群眾生活、消防、防潮的要求和其他新要求，還要把古城的面貌保護下來。我相信，這么多的專家包括清華大學的吳良鏞、周維權等教授以及省規(guī)劃院的同志，如果請他們來調查研究，他們完全有本領把我們的古城既保護好又使人民的生活得到相應改善。這個要靠規(guī)劃和設計部門努力工作，這一點非常重要。把古城保護好了就可以提高麗江的價值，還能帶動經(jīng)濟發(fā)展。不要遷就眼前利益，要看得長遠一些。
新華新街這條大馬路已經(jīng)修到那里了，不能讓它成為死胡同，應該把它引向別處，避開四方街。聽說那兒有一條很好的中河，將來有必要時還要維持它的原貌。為什么我強調這一點呢？蘇州市現(xiàn)在已經(jīng)后悔了，蘇州市市長曾說：“我簡直干了一件蠢事，把蘇州的河全蓋掉了，修成現(xiàn)代化的馬路?！币驗樗麄冇绣X，很快就把蘇州的河道填了，全變成了馬路，到今天又要重新投入大量資金恢復河貌?；謴托枰ǖ腻X，不是保護所要花的那點錢，而是要花成倍的錢。我們絕不能走這樣的彎路。
保持古城的歷史價值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我們的現(xiàn)代化建設剛開始，拿什么在全世界稱雄？要靠文化！麗江有古老的東巴文化和悠久歷史，所以，許多國家的人都跑來考察。如果把古城破壞了，建設小縣城的新街道，兩邊建上像四方盒子的房屋，中間是柏油馬路，那誰也不會來了，因為，古城的歷史價值、考古價值、觀賞價值全沒了。我們的文化優(yōu)勢不能丟掉，它是潛在的經(jīng)濟優(yōu)勢，大家一定要看到將來的經(jīng)濟效益。（未完待續(xù)）
編輯/和真羽
責編/和眾學
終審/楊國鈞
麗江市融媒體中心 出品
（發(fā)稿編輯：和真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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